这荒野寨子里的少年,都讲究一个野蛮生长。
胡麻与崔蝎儿打架这件事,打出了胡麻的霸道,少年里冷言冷语的少了,敬畏多了。
身为婆婆的孙子,他在二爷这里地位超然,本来身上就有几分神秘色彩,再加上与庄子里本事最大的崔蝎儿一番较量,那离奇诡异之处,下手凶残狠辣,使得每个人都怵头。
“传说婆婆会养鬼,难道他身边也有鬼跟着?”
“……”
想到了这些传言,他们看胡麻的眼神,也都有些敬畏了。
第二天一早盛粥的时候,掌勺的已经换了一个人,上来就给了胡麻最大的一块。
至于周大同,则更是对胡麻钦佩万分了。
他是跟二爷学本事的人里,倒数第二懒的家伙,胡麻倒数第一。
就连胡麻的把式,也是他教的,深深知道胡麻现在练到了什么水准。
可那又怎样?
人家会邪法啊!
他们本事低,看不出事情的关键,只觉得崔蝎儿一靠近胡麻就绊倒的事吓人。
连带着与胡麻关系近的他,都被少年们敬畏起来,挨揍也少了。
至于胡麻,心里却也不敢放松,他深深的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,知道趁着现在血食充足,快速的,尽可能的在自己的炉子里攒起旺盛的火来才是最重要的。
因为身体状态,他不能像别的少年一样每天挥汗如雨,可是二爷教的那套把式,还是认真的去揣摩。
小红棠继续给自己送着饭,充足的血食之下,他的炉火也愈发的旺盛。
二爷带着他,又去了一次树林里,拜访他的干娘。
上了三枝香,用了俩馒头当供品,然后从“干娘”那里铰回来了四五根柳枝儿。
而因着他炉火太旺,几乎两三天,就要换一次符。
而且,每次换符,消耗的阴气,都要比之前更多,第一次给胡麻换符,只是烧了小半截柳枝,就画上了,第二次,便用了整整一根,第三次,却是几根合在一起,才能画上了。
二爷都时常啧啧有声,但也不敢怠慢。
反正柳枝儿没了,就带着胡麻去他干娘那里铰去。
如此去了几回,有一回到了地方,忽然发现溪边找不着干娘了。
二爷带着胡麻一阵寻摸,终于在几十米外一株大树后面,找到了胡麻瑟瑟发抖的干娘。
“你乱跑什么?”
二爷很不高兴:“我带着你干儿子过来串门,都找不着你家了。”
说着又上去铰了一捆,完了怕这干娘再跑,还用根红绳拴上了。
如是几回,连胡麻都有些心软了,小心道:“二爷,干娘再铰,就秃了……”
二爷道:“没事,大不了到时候改個称呼,叫干爹也行……”
阴风瑟瑟,不剩了几根枝叶的老柳树瑟瑟发抖,簌簌有声,听起来像是在骂街。
但虽然委屈了干娘,胡麻的火候倒是愈发的旺盛,渐渐的炉火滚滚,精力充沛,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新。
现在的他,别说出庄子了,自己进林子都敢。
而二爷教他的本事,也是用心揣摩着,一点不敢怠慢。
到了如今,唯一有点碍眼的,倒还是那个崔蝎儿。
他挨揍的第二天,在床上躺了半日,看起来很重,但第三天便又生龙活虎了,倒让人感慨那黑油膏的神奇。
可是他伤虽然养好了,却明显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。
别的少年还都以为,他第一次跟胡麻打架,是因为中了邪,肯定会向胡麻再打一场,但没想到,他居然一下子老实了过来。
二爷看得清楚事情关键,他自己明显也看得清楚,不敢真个找胡麻麻烦。
只是时不时在胡麻身后阴森森的瞧着他。
但胡麻也不在意,从来到了这个世界,自己被窥视的还少么?
他这点子压力,不算什么。
一心行功烧炉子的他,在堪堪到了二爷这里的一个月上,吃完了小红棠送来的一碗血食之后,忽然心有所感,觉得自己小腹内的炉火,猛得旺盛到了一个程度,如破茧成蝶。
若要仔细形容,便像是这炉火太旺,隐隐烧熔了什么也似。
此时的胡麻本是躺在了铺上,默默的行功引导身体里的火气,而在出现了这种感觉的同时,便只觉昏昏沉沉,周围泛起了暗红色的雾气。
竟不知何时,迷迷糊糊,再次来到了那个幽隐阴暗的庙里,身体荡开雾气,便看到了眼前的香炉之上,一枝信香立于炉中。
上一次退出这个梦境时,他明明记得,自己将信香拔了下来。
但如今看去,却见炉中,仍立了一枝香在,约三尺余长,上有丝丝金纹。
一点火光,时隐时暗,周围的暗红色雾气,都似浓郁了不少。
“咦?不对!”
胡麻正觉奇怪,往旁边一瞧,却又心里微讶,只见香炉旁边,还有一香,约二三指长,暗红纤细,正是自己上次拔下来的。
“我是一枝香,变成了两枝?”
他隐约感觉,这香的变化,大概与自己刚才的感觉有关。
似乎是自己的火候到了一定程度,进入了另外一个层面,这庙里的香,便也有一根到了极限,竟又生出了另外一枝来。
难道说这香,便与我平日里吃的太岁有关?
他压下心里激动,靠近了香炉,细细的打量着。
仿佛这香上明火,也能照亮一些周围似的,他看到了这香案后面,一大片深沉的阴影里面,也微微显露出了案后隐约的神像轮廓,只是仍然看不仔细。
想要从香案旁边绕过去看清楚,又发现随着自己走动,雾气跟随流淌,空间变幻,似乎自己永远也走不到神像的前面。
胡麻只能慢慢站下了脚步,只是心里的疑惑,却不免更多:
“一柱香变了一柱半,我若继续保持这进境,是不是会变成两柱香,甚至更多?”
“这庙又究竟是什么?”
“上次连接的那位转生者,说过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……”
“他们也是像我一样,被人误招来的?”
“……”
这些问题,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心头,只可惜,现在没有人能给他答案。
他也不知道,是不是每一个转生者,都有和自己一样的庙。
“这信香变得如此粗长,那与其他人沟通的能力,是不是也变强了?”
他微微一动,观察着那枝信香。
立在香炉中的这一枝,足有拳头大小,半米长短,与自己一开始见到的纤细模样,可谓天差地远。
那香上散发出来的烟气,也浓郁了许多,幽幽荡荡,伴随着红雾,不知飘向了何处。
虽然知道这样似乎会燃烧这枝信香,但胡麻却没有拔下来的想法。
按理说,老阴山那位转生者,如今应该已经陷入到了沉睡,自己不太可能再找到其他人,但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些想法,便如哪怕明知自己没有人联系,手机也要保持开机一样。
或许,会有人找到自己呢?
况且,这三次进入梦境中的经历,也让胡麻隐隐发现,这信香在自己处于这个庙里时,便会不停的燃烧,仿佛在寻找着同类,以求连接。
但自己在醒了过来时,信香便主动停止燃烧了。
那么,自己如今将这枝信香插在了香炉里,是否就等于同,开了手机,等人联系?
在这个陌生又格格不入的世界,竟如此的渴盼着再次听到同类人的声音……
……
……
“沙沙……”
同样也在胡麻沉浸在那个奇异的庙里,思索着这一切的联系时,他所住的偏房,房门悄然被打开,一个人影悄然摸进了房来,竟是睡在另一侧偏房里的崔蝎儿。
他瘦高个的个子,居然落地无声,身形呆板木讷,一点一点,仿佛木偶一般移动着身体,悄悄来到了胡麻床头。
看着沉睡的胡麻,他脸色愈发的惨白,眼睛里似乎满溢了怨毒与凶狠之色。
两只手慢慢的抬起,居然握着一柄锈刀。
刀尖对准了胡麻沉睡中的脸庞,高举过顶,脸上骤然过了一抹诡异的凶残。
……
……
“那位被困在了狐棺村的老兄,说自己能撑一个月,现在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。”
胡麻还在梦里,默默想着:“我如今虽然学到了一点本事,但自保尚且不够,救人就更难了,若是能够‘连接’上第三位转生者,倒可以替那个老兄找找帮手,可这没动静啊!”
“难不成就先把这位老兄忘了,等有机会出了这片大山,再找其他的转生者了解情况?”
“……”
他通过上次简短的交谈,就知道那位转生者,了解很多情况。
自己若能再度与他通话一次,如今心里的很多疑问,都有可能得到解答。
可他遇到了麻烦,自己麻烦也不小,又怎么帮得了他?
“咝……”
但也就在胡麻思索着这一切时,身边暗红色的雾气,不知何时,忽然悄悄的流动了起来,而这流动的速度,竟是越来越快。
待到他有所察觉,便惊讶的发现,这些雾气居然像是狂风暴雨下的潮水,滚滚荡荡,弥弥漫漫,内中隐约可见一柄尖刀,忽地刺向了自己的面门。
他猛得惊醒,睁开了眼睛。
这一睁眼,却又顿时吓了一跳,正正的看到了眼前崔蝎儿那张惨白的脸。
以及,他双手握住,对准了自己面门的尖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