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,白葡萄酒小姐究竟是让我送过来了一封信,还是说……”
同样也在红葡萄酒小姐向身边的人解释着那封信里的内容时,离开了他们视线,驾车南归的胡麻,心里却也正在默默想着:“我才是那封信?”
有些问题,不好问,却不能不想。
红葡萄酒小姐是个热心肠的人,自己只是一个送信的人,她便帮着自己处理了李家的事,还带自己了解这个江湖。
甚至连围杀乞儿帮帮主季堂,都特意给了自己一个与其交手,学到可贵经验的机会。
来了这里,每一步都让自己像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。
只是,自己值得这個好运气么?
说到底,在这些转生者前辈眼里,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新人,大家都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求生,终日承受着不知何时便会被人看破身份,死无葬身之地的风险。
她们为什么要拼着泄了某些底,也要帮助自己了解这个世界,提醒自己这个世界的一些秘密?
前辈对萌新的爱护?
呵呵,如果转生者都这么爱护新人,地瓜烧的腿,早就被治好了。
“这个江湖上是没有傻子的……”
思虑良久,胡麻也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,心里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一个道理,虽然自己确实长的俊俏,心肠也不坏,但还不值得别人如此照顾。
那么她们既然如此照顾自己,想必便是因为,她们也有一个不得不照顾自己的理由。
只是,虽然察觉到了,但他没有问。
有些事情,不问的时候还能装糊涂,问了,倒害怕大家真的讲实话了。
况且,如今就算问清楚了,就凭自己手头上的这点本事,难道就能担得起那么多人的性命,那么大的因果?
慢慢来吧,学到了本事再说。
心里想的明白,便也轻车快马,一路往明州赶来,早先他与张阿姑、周管家,车把式与两位伙计一起上路,走的缓慢。
而如今,自己孤身一人回去,虽然还带了辆马车,但因为这匹拉车的马实在个性,闷头赶路,不知疲惫,仿佛一点也不怕累死似的,所以这赶路倒是极快。
而让胡麻没太明白的也是这一点,这匹心怀死志的马,本以为只是在遇见乞儿帮帮主季堂之前,为了保险,才用着它,可没想到,自己南归时,红葡萄酒小姐居然送给自己了。
这玩意儿也是能送的?
胡麻每次看着这匹沉默不言,只是动不动就发狠,夜里只有喝了酒才能睡着的马,都满心古怪。
老实说,一匹马赶路的时候卖力,倒没关系,夜里得喝点才能睡着,也没关系,但死寂无人的夜里,一匹马抬头看着月亮,满眼是泪,就多少有点瘆人了啊……
算了,先带回庄子里吧!
有了这匹马,赶路倒是快了不少,不日便回了明州。
路上倒也不是没有遇着一些麻烦,毕竟孤身一人,又赶着马车,实在扎眼。
但从红葡萄酒小姐那里学到的江湖春典,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,一遇见那些拦路的路匪水霸,张口便是一路:“行马路山奔河间,三两绽子赶晴天,朋友,关起门来一家人。”
“咱是平南道上乞儿帮的老师傅匠人李的徒弟,帮他老人家往南边送点子东西呢!”
“怎么着,这点面子也不给了?”
“……”
平南道上的乞儿帮,可不是好相与的,对这些道上混的极具震慑力。
当然,这也是因为乞儿帮被连根拔起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的缘故,这世道又没有电话电报,消息全靠口传,传的慢,也容易越传越神,越传越邪乎。
比如自己在安州扬了名,这名声就会一点点的发酵,回头不知会不会把自己传成身高八尺,腰围也是八尺的好汉呢!
而胡麻装作了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位匠人李的徒弟,这一路上便没人敢拦,甚至到哪都有人伺候着,还帮着开路呢,而且前方哪里不安生,都要好生的过来提醒一声,省得吃亏。
当然,不全是方便,麻烦也有。
胡麻就遇到了一个一听自己是乞儿帮的,非常热情的上来攀交情的。
拍着胸膛说自己是崔干娘的兄弟,帮过她老人家大忙呢,你是匠人李的徒弟,那咱是自己人啊……
于是胡麻就直接抽刀剁了他!
一是这家伙真的跟崔干娘熟,盘道的时候圆不上。
二是这家伙帮过人贩子的忙,不是好人。
如此一路急行,也就半个月左右,便从平南道回到了明州府,胡麻回到了青石镇的庄子时,已经到了这一天的晌午。
抖了抖缰绳,就让马拉着车,径直进了没有关大门的庄子里,本以为会一下子热闹起来,却忽见庄子里面冷冷清清的,伙计们倒是一个也看不见踪影。
抬头一瞧,也只在厨房门口,李娃子正倚了门框,打着瞌睡。
胡麻虚挥了一下鞭子:“这是怎么了?人呢?”
李娃子一下子惊醒,揉揉眼睛,还以为是在作梦,忽地惊兴奋起来了:“麻子哥你回来啦?”
“回来了!”
胡麻笑着从车上跳了下来,道:“帮我把车上的筐……”
刚想说让他帮自己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,搬到内院,却又忽然停下了,只笑道:“算了,你去帮我下碗面吃!”
边说着,边自己提起了两只大筐,一手一个,直接拎进了内院的屋里面去。
若是其他伙计在,这粗活就让他们干了。
但李娃子如今身子骨可虚得厉害,装卸东西这粗活不能给他。
“他们人呢?”
拿进了两只筐,才一边解下了马上的车套,把这位马爷请进了马厩里,上好的草料伺候上,一边好奇的问着开始点火的李娃子。
“一半跟着大同哥跑林子里练把式去了,一半在黄狗村吃席。”
李娃子道:“还有梁子哥跟柱子哥,他俩现在在朱门镇子帮忙呢,说要赚油灯钱。”
“大同哥现在可厉害了,上次有个诈尸的,三五个劳力摁不住,他上去一脚绊倒,然后踩在那诈尸的胸口上,对方硬是爬不起来,梁子哥跟柱子哥一下子就眼馋了。”
“现在为了赚钱啥活都干,其他伙计也明白了练把式的重要,现在天天跟着大同哥,在林子里砍树。”
“周寡妇天天骂哩,明明说好的帮着砍柴,结果砍的乱七作糟。”
“……”
胡麻听着都有点无语了,怎么有周大同在的地方,就必然会出现寡妇?
这是什么定理?
当然,心下也是稍稍有些宽慰的,知道学本事就好。
早先这个庄子里,一直下功夫学本事的就自己,明明看到自己做了管事,又升了掌柜,这些伙计们也不馋,仿佛感觉理所当然似的,直到周大同学到了真活,倒是心动起来了。
“行了,把人都叫回来吧!”
胡麻收拾妥当了,才向李娃子道:“香丫头已经顺利的送回去了,人也治好了。”
“这次回来,可是给咱挑来了不少好东西呢!”
“对了,下午把镇子上的孙掌柜跟他婆娘也叫过来,香丫头惦记着他们哩,捎来的东西,得有人家一份。”
“……”
但凡换个其他的伙计在这里,一见胡麻的面,估计就要问香丫头怎么样。
也就李娃子不会问,甚至完全不在意。
不过胡麻回来了,李娃子高兴倒是真的,忙忙的去周寡妇家的林子里叫人,然后点对着晚上弄几个什么菜,好好的给麻子哥洗洗风尘。
很快庄子里便热闹了起来,周大同等人一溜儿光着膀子跑了出来,欢喜的不行,围了胡麻问东问西,打听香丫头怎么样。
有没有订过亲事,家里有没有姐妹之类的。
再到了下午,周梁跟赵柱也回来了,倒不是人叫的,偏巧赶上放工。
于是一庄子人便又忙忙活活,杀鸡宰羊,去了镇子上酒肆里打酒,顺手把那酒肆老板孙掌柜和他的婆娘一并叫了过来,两人听说香丫头安稳回了家,也喜不自胜,搭着手忙活。
但看到这庄子里如此郑重的要请自己两口子吃酒,倒还有些局促。
到了晚间,照例先去巡了夜,然后院子里两张大桌子便摆了上来,摆上酒菜。
胡麻也从自己院子里,搬出了两只大筐,笑道:“咱们都是好人家,好人家也果然是有好报的,送了香丫头回去,人家家里千恩万谢的说咱这里人好。”
“香丫头也一直念着,说在咱这里过了那几天日子,最是舒心,比她在灵寿府那边,过的小姐日子都还好呢!”
“这不,在我来时,还特意从她家里带了很多土特产给咱们,满满两大筐呢……”
“来,人人有份,分了。”
“……”
众人听着,都不胜欢喜,也好奇的盯住了两个大筐。
胡麻在众人期待眼神里,也一点不小气,直接打开了两个大筐,伸手进去,微微一笑,然后便从里面拿出了无数的好东西来分给众人。
“你看,这是香丫头给孙叔孙婶扯的布,做衣服多好看的?”
“大同,这是香丫头给你捎的酒,好几两银子一坛呢!”
“你看这糖,这点心,做的多精致,一看人家香丫头就是有心了呢……”
“还有这,白花花的银子里,每个人起码得……”
“……分二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