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准了方向即可,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。
落在别人眼里,便是胡麻忽地变得低调了起来,他自安州回来之后,便一共只进了一趟城。
先是到了草心堂那边,清了账,与五鬼掌柜吃了顿酒,说了些洞子李家的事,然后便去了徐香主那里,跟着他拜了拜红灯娘娘,恭恭敬敬的烧了柱香,感谢娘娘在路上的搭救。
红灯娘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,也没提什么条件。
胡麻都不由感慨,娘娘太好了,实诚人。
到了晚上,自然又是杨弓会钞,请了徐香主等一众老熟人在春和楼吃席,酒酣耳热之后,徐管事便又提起了早先会安排自己去血食矿上的事情。
大家都懂,算是皆大欢喜。
在徐管事那里歇了一夜,第二天胡麻才返回了庄子,返回前先去了一趟车马行,看了看那三位陪自己去安州的车把工与两位伙计。
不仅结了他们的工钱,还额外的给了赏钱,硬是把这三人感动的不行,还拍着胸膛,大声的许诺,下次小掌柜再有这种跑远路的活,就直接过来找我们……
……我们一定给你推荐个胆子更大的。
“看样子是真给吓着了……”
胡麻也只笑着谢过了他们,只约定了下次去老阴山,这次肯定不那么危险。
车把式与两位伙计连连称是,然后拒绝了这个活。
从骡马行里出来,胡麻在赶了马车回庄子之前,就先绕了远路,去拜访了那位养牛的老走鬼人,然后由他带着,去了另外一个村子的张阿姑那里。
却见张阿姑是住在了村外的,在山腰间搭了几间茅草屋住着,她见着胡麻回来,也有些欣喜,问他后面的路,是否顺利。
“全靠了阿姑的本事,才算将人香玉小姐给安稳的送回了家呀……”
胡麻谢过了张阿姑,留在这里用了顿饭,然后临走前,留下了三十两银子与两颗血食丸。
怕她不收,悄悄塞被窝里的。
可没想到,才走出了不到两里路,便看到了一只无头小鬼,伸着手臂拦路。
后面,张阿姑也赶上来了,红着脸,说是三十两银子,自己收了就已经很不意思了,另外两颗血食丸,一定要胡麻带回去,胡麻见她认真,也只好接下,只是笑着向她问道:
“我早先说的事,阿姑还记得吧?”
“我这趟回来了,先休整一下,回头打听打听,帮你的忙。”
“……”
“掌柜小哥,不用放在心上的……”
而张阿姑听了,却是红了脸,只是道:“这世上可怜人多,又哪多俺一个?”
她许是只当胡麻年轻气盛,随口许诺,并不放在心上。
而胡麻也不多作解释,只是留下了那三十两银子之后,便赶着马车,回到了庄子。
处理完了这些事,他身上便也松快了起来,默默的修炼,琢磨,眼见得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,便很快到了年关里。
胡麻早先已经给这些伙计许了诺言,如今自然不能亏了人家,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周大同,让他去城里,好好的置办了年货,然后回来给伙计们分了。
再之后,离过年半個月前,安排了两位伙计守着庄子,许诺他们过了年带着更多的年货回家,多歇几日,便与周大同等人赶上了马车,拉着年货,热热闹闹,回大羊寨子过年去了。
这一次干脆不找车把式了,反正这匹拉车的马,实在太懂事了……
惟一就是,现在每当有了重要的事,胡麻都会用这匹马帮着拉车,倒是轻省了那头从梧桐镇子带回来的驴。
每每看到那匹马被挑去了拉车,自己只需要在厩里吃草,躺着晒太阳,这头驴便都觉得生日惬意,偶尔还在没人瞅见时,嘿嘿的笑。
回到了寨子里,倒也无甚可说。
二爷身子骨仍是健壮,老族长也是越活越硬挺,因着头一年,胡麻他们就回来了,所以知道这一年肯定来,先着好几天,便让寨子里的人在路口接着了。
回来之后,一看这些有出息的孩子带回来的年货比去年还多,心里便顿时放心了。
“之前还担心你那小管事做不好,不到一年就被掳了哩……”
二爷感慨着,拍着胡麻的肩膀:“现在看,做的不错,居然在这么高的位子上熬住了,想来是稳了。”
“其实也不太稳……”
胡麻都苦笑着,暗暗的想:“毕竟我现在不是管事了……”
当然,因了他有吩咐,所以回来的这几个,都不敢说胡麻做了掌柜的事。
只是委曲了周大同,明明自己现在是管事了,还得说自己是伙计。
此后几天,便是吃席,打扫房屋,拜老火塘子,然后请了婆婆回来过年,而过了年之后,便是照例去祭林子……不对,是祭自己的干娘,若是明白了说要祭林子,还是背不住的。
一年不见,干娘似乎瘦了……
孤伶伶的站在了河边,几根细瘦的柳条儿无力的垂着……
树根下,多了很多烧纸祭拜的痕迹,大概是平时寨子里的人过来烧的。
头一年他们来祭干娘时,蟒村的老羊皮大爷带了人过来闹事,今年却是更早的来了,只不过是跟着祭干娘的,大家热热闹闹的上了供品,然后向干娘磕头。
也照例不知引来了多少林子里的古怪东西观礼,干娘如今已经躺平了,只是木然的由着这么多人磕头,一动不动。
不过与去年的不同是,这一次祭完了干娘,胡麻便立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。
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,低声道:“前辈,我现在已经正式开始学镇岁书上的本事了。”
“我已经努力的做足了准备,但我懂的还是太少。”
“不知道学了之后,会不会有什么影响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影响自然是有的,你们胡家有人没有人,便是最大的一个影响。”
老树桩子前辈,也果然没有急着走,而是静悄悄出现在了胡麻身后,轻声回答:“但你不必考虑那么多,十姓皆有子嗣,惟独胡家的后人没人教导,便已是可怜了。”
“若只是想学家里的本事,还得让你受了什么冥冥之中的算计,那你婆婆当初也就白拜托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……”
胡麻惊讶,老树桩前辈,这是答应了替自己挡着一些冥冥中的东西?
心里微动,便又忙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:“还有,据说堂上有个叫五煞神的东西?”
“我有一位朋友,被他盯上了,我想……”
“……”
老树桩道:“……你想除了他?”
胡麻倒一下子闭上了嘴巴,这个想法,自己确实是有,但能谈的,还是要谈嘛!
“想除便除了就是。”
老树桩前辈仿佛能感受到胡麻心里的那一丝纠结,便直率道:“胡家后人要出头,本来便不可能一帆风顺,伱不动了除掉它的念头,它也没准会找上你。”
“如今你家婆婆在祖祠里,所以害怕你站出来的,倒不是孟家,也不是十姓里的人,恰恰就是一些堂上的东西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堂上的一些东西?”
胡麻问出这话,本来只是想旁敲侧击的问问,老树桩前辈对那五煞神怎么看的,却没想到,竟是一下子引出了这么多的话来。
会有一些堂上的东西,担心胡家的后人回来?
“这趟回来,你也拜过老火塘子了,还换了新的塘灰。”
老树桩前辈慢慢的说道:“大羊寨子几百口子活人,全靠了那一方老火塘子,才能在这老阴山里活命,就连一些寨子外的邪祟,也要慑于老火塘子威严,庇佑寨子里的人。”
“但如果这些邪祟有了自己的想法,不保着大羊寨子了,还想把老火塘据为己有,你觉得它最想除掉的人是谁?”
“……”
这话顿时让胡麻心里一惊:“合着惦记我胡家东西的,不只有转生者?”
“事情就是这样,胡家的东西就在那里,你不惦记,早晚也会有别的人,或是东西惦记的……”
但老树桩前辈却只是笑了笑,道:“如今看起来,他们倒是惦记不了,但别忘了,人是最聪明的,这时候不行,不代表以后不行呀……”
“呵呵,今天话便至此,不多言了,我也是给你们胡家后人面子,才在这最重要的时候,先来你们这边,可你知不知道今天这老阴山里祭我的人有多少?”
“我还急着要去吃席面呢……”
“……”
胡麻都有些无奈了。
这说着最关键的事呢,您老人家还去吃席面……
因着早先就发现了,老树桩前辈不受自己的头,所以便只是深深一揖,送走了他。
也因为得了这个提醒,回庄子前,又先去了一趟绝户村,这次没有进去,而是仔仔细细的把这村子里的地貌,风土,以及那四方镇门石的方位与模样,仔细看在了心里,然后才离开。
心里已经在为解决绝户村,拿到自己那件镇物做准备了。
“是啊……”
又过了两天,换了新的塘灰,穿上新的衣裳,返回庄子的胡麻,心里默默叹着:“这一年,该热闹热闹了……”
“床底下的元宝,自己不拿,也早晚会遭贼惦记的,不管是家贼还是外贼……”